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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4章 錯位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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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一位服務人員幾次三番地暗示, 自己是高收費的時候,你就必須要警覺, 那個所謂的高收費,可能比你想象的,還要高上那麽N個檔次。

他們盯上的不是你的口袋,而是你的銀行卡甚至是未來。

窮逼如章誦,在這一刻產生了一絲猶豫。

趙女士就算初次見面給了她一棟房子, 可沒給她太多現金。她目前的流動資產能拿來應付下學期的學費以及日常開銷, 就已經不錯了。除非她去找趙女士跟於先生拿錢。

雖然知道那兩人其實是她的親生父母。可因為二人的疏離, 想到這種事情, 章誦還是不免有種自己不過是個乞丐的錯覺。

自尊心強烈的人,最無法接受的就是自賤。

她的包袱能有八百斤重。

章誦神色凝重道:“到底多少錢?”

老劉笑了下說:“我建議二位先買我之前的調查報告, 看過之後再做決定。這樣有利於雙方達成共識, 也更加容易理解我們的定價標準。”

他彎下腰, 在桌子底下翻了許久, 最後從淩亂的資料中,抽出一張邊角被壓出褶皺的紙。

“兩萬。”

老劉壓了下翹邊, 非常客氣地將東西往前推來。只是章誦聽了卻想打人。

“就這麽一張紙?一張?”

“貴的是紙嗎?貴的是情報!”老劉坑得坦蕩, “不過我一向很大方,如果可以發展出後續的合作, 這份情報我是願意免費送給你們的。”

兩萬的禮物?

章誦明白,這個收費高昂不是根據於息爭的小氣程度來定的,而是根據他的資產總額來定的。

那是真的貴。

於息爭已經將東西拿過來了。反正他們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。

上面很簡略地記載著一些個人情況跟訪問關鍵詞。

在那個互聯網還沒有廣泛應用,鄉下衛生院資料成批缺失, 病人管理跟身份核實不受重視的年代,他們根本無法利用常規的方法來進行調查,只能依靠不停的走訪跟詢問,獲取模糊的信息。而又因為年限過久,從不同人口中聽到的信息會出現矛盾的情況。如何刪選鑒別驗證,又是一個大問題。

當年在衛生院工作的員工,許多已經難以追尋。跳槽的有,出國的有,忽然失蹤或已經離世的也有。對方的調查報告橫跨了附近十幾個鄉鎮,最後通過老鄉以及親戚,才找到幾位在衛生院工作國的人。

單單看到這些,章誦對他的定價還真沒什麽異議。

這人力跟耐心,一般人給不出。

於息爭擡起頭問:“你不是從檔案裏查出來的嗎?”

“的確是從檔案裏查出來的。最早我是托人去查的計劃生育的罰款單據,官方那裏還有留存。查到了您出生後一年之內繳納罰款的記錄,把名字記下來,然後再去找衛生院的人核實,做初步排查。但衛生院的紙質文件,因為保管不規範,有過意外損毀。當時我只能寄希望於工作人員自己的印象,但實際上態度並不樂觀,我甚至已經做好了找到所有的相關人,然後逐一進行DNA驗證的打算……”老劉身體前傾靠在桌上說,“令人驚訝的是,他們中還有人記得當年的情況。雖然無法說出章夫人的具體情況,卻給了我不少信息。”

章誦:“什麽?”

老劉笑道:“很奇怪吧?章夫人並不是在本地生產的。那家衛生院離她的家很遠。她當初是為了逃生,躲到遠嫁的姐妹家裏,偷偷藏起來等待生產。那個時候村裏幾乎沒有任何人認識她。在一次外出的時候,她被人舉報抓去了衛生院。生產結束之後就馬上回家了。可是,時隔二十多年,對一個非本地的住戶,為什麽那些人還記得她呢?”

於息爭:“你要我為了這樣一個簡單的疑點,支付兩萬塊錢?”

老劉說:“當然不是。疑點只是疑點。我因為好奇,又深入調查了一下幾位工作人員。在其中一位那裏,發現了比較感興趣的事情……二位這樣的情況,或許不是唯一一個。”

兩人都是一震。

老劉拿過旁邊的筆,在手指間把玩:“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的。有些是真的因為操作失誤,有些是同情,有些是利益。想生兒子卻生不出兒子的,想生孩子但生不出來的,出生的孩子是先天殘疾的,或者是生下孩子但是根本養不起的。”

“比如章夫人,在送到醫院的時候,其實已經將近足月生產。他們這種屬於想生兒子的,就算打掉一個也肯定會要生第二個。當時幫她引產的醫生不忍心,加上正好放假期間,院裏人少,就幫她做順產了。”

於息爭問:“那我的原因是什麽?”

“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,是因為你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。而你家裏窮,無法給你提供後續的治療,他們擔心養不活你。正好當天還有個人,因為出意外早產,被路人好心送過來。那個人的裝扮一看就很有錢。就是於夫人。他們認為,如果嬰兒如果被調換給於夫人的話,可以有機會獲得更好的治療。於是想盡辦法,買通了醫護人員。大家一起動手腳,就能做到很隱蔽。最後果然成功了。”老劉用手指比了比,“只要一點點的小錢錢就可以。”

章誦深吸一口氣,冷笑了聲。兩手環胸,靠到椅背上閉著眼睛。

故意的。

所以她的養父母早就知道她不是親生的,才那麽理所當然地對她呼來喝去,沒有任何的愧疚,反而認為自己有養育的恩情。

直到事情暴露,還想著從她身上得到回報。

“這個取證有些困難。是一個龐大的工程。當事人一般情況下不會同意出來作證,我需要想另外的辦法。我的打算是曲線救國,例如我能找到另外幾個受害者,一起逼迫當年的醫生護士轉做證人。他們的手上,或許還留著一些有用的東西。不過這是我的猜測而已,不確保可以順利進行。”

老劉拿出計算機,在上面按下一排數字,然後推給兩人看。

“我的收費標準。保底兩萬一月,如果調查順利,得到你我想要的結果,十萬一月。確定簽署合約,先付押金十萬,工資月結。我爭取在半年內給你們查出結果。另外我會每月給你們報告進展進度,你們有隨時喊停的權利。”

章誦一股還沒下去的怒火,又騰得上躥,將整個人都包了起來。

她用力抹了把臉,問道:“你們接受賣身抵債嗎?”

老劉露出八顆牙的微笑:“親,我們這裏沒有類似的收款方式呢。建議您可以貸款分期,利息只需銀行兩倍,最長可達30年哦~”

於息爭掏出手機,點開支付軟件,那邊老劉輕車熟路地拿出二維碼,讓於息爭掃。

“謝謝親,祝您生活愉快~”

章誦揉著額頭,從鼻間重重嘆了口氣。

那邊的收款提示“滴”得一聲響起。

老劉站起來殷勤鞠躬道:“親,請到那邊簽約呢。”

於息爭走到章誦身後,一手搭住她的肩膀,彎下腰貼著她耳朵道:“如果你是要傷感自己貧窮的話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。祝你早日脫貧致富。”

於息爭拍了拍她的肩膀,示意她趕緊起來:“這一次還是我請客。走吧。”

章誦:“我以為你這樣摳門的人,人生裏應該是沒有請客兩個字的。”

於息爭:“我這樣摳門的人,人生裏有負債兩個字。”

章誦:“什麽負債?”

於息爭渾不在意地聳肩:“誰知道呢?”

章誦嘴唇張了張,本來想諷刺說你這人除了摳門,還挺冷血。對只見過一次的親生父母都可以下這樣的狠心,怎麽現在講起良心負債了呢?

可是到口止住了。她的理智、教養,制止了這句話。

她其實沒有必要嫉妒或者怨恨於息爭,也不必對他發洩。

於息爭本應該是最無關的一個,卻是整件事情裏最講情義的人。撕扯出了一個讓多數人更討厭的真相。

親生父母對她的關心,只是維系表面。

而養父母對她的關心,連表面都懶得維系。

沒有人在意她過得好不好,心情是怎麽樣,願不願意跟自己生活。也沒有人在乎她的未來是去往哪個方向,曾經在這個錯誤上付出了多少努力又承擔了多少犧牲。

章氏夫婦不在乎。

於氏夫婦按照自己的想法,處理好整件事情,然後通知章誦出場配合。他們做到了自己的六十分,希望章誦也能把自己的麻煩降到最低。

這裏面有一點是因為愛嗎?

於息爭拒絕了,他有權力拒絕讓自己受到傷害,也有勇氣。

可能真的只有他,初心是在純粹地為她著想。相比起來。他的關心跟溫柔顯得過於含蓄。

情緒來得突如其然,章誦陌生得措手不及。

她按住自己的鼻梁,沈聲道:“謝謝。”

於息爭停頓片刻,又拍了下她的背說:“那你在這裏休息。我簽好過來找你。”

·

等把合約細節商定,離開事務所的時候,外面天色都已經黑了。

看著遠處亮起的路燈,跟車道上來往車輛的,章誦依舊覺得自己跟瘋了一樣。

花那麽一大筆錢,去做未必能有的結果的事情,為的卻只是斬斷自己的過去,能夠有一個重新開始。而這一切,根本不是她造成的,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而已。

她覺得很荒唐。

為什麽自己非要背負這種荒唐?

當初的真相究竟是意外還是蓄意,對章誦來說,其實結果並沒有改變,沖擊性卻截然不同。

人性裏赤裸裸的醜惡,讓她感到極端不適。

她不樂意在那兩對父母面前繼續小心翼翼地扮演完美人設,她想跟於息爭一樣幹脆囂張一點。

於息爭將她順路送回學校,一路都很沈默。沒有安慰她,也沒有嘲笑她。只是到了地方將人放下,就迫不及待地走了,顯然是快要受不了她那神秘的憂郁。

·

有些事情,章誦想一整個晚上,都沒想出結果。最後利用邏輯推斷,給出了完美解答。

她之前為了能認親而覺得高興是為什麽?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錢。自己要是表現得過於委婉,對方說不定根本無法意會。

好像很有道理。

她可以讓趙女士把那邊的房子收回去,或者讓對方把房產證給她,進行出售折現。然後就當互相甩掉各自的麻煩,再不打擾。

當成是借的也可以。因為她現在只缺錢。

第二天起來之後,她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,把頭發往後面梳起來,然後對著鏡子將細碎的頭發都整理好。

一室友好奇說:“要相親去啊你?這麽隆重。”

另外一名室友揶揄說:“就因為隆重才不是去相親。男人在她眼裏哪有那麽高的分量?估計是去面試,高薪面試才能激起她的熱情。”

章誦對她們笑了下:“我走了。”

於息爭把於先生跟趙女士的地址告訴她,同時提醒她,要上門前最好先聯系,否則家中可能沒人。說不定一家人已經旅游去了,他很久沒有聯系過,不知道對方行程。

章誦一路轉車,決定先去離得近的趙女士家看看。

運氣不錯,正好在,很快有人過來開門。

趙女士見是她,很是驚訝。章誦正註意她的表情。從臉上實在解讀不出任何跟“高興”有關的情緒。

門內傳出電視裏的對話聲,聲音開得很大。涼氣從裏面吹出來,撲在章誦因為出汗而微微發紅的臉上。

趙女士還堵在門口,章誦笑著問:“不會不歡迎吧?”

趙女士慢了半秒,才笑著回道:“怎麽會呢?進來吧。怎麽忽然就過來了,是息爭告訴你的吧?他沒一起過來?”

章誦脫鞋進去。

“你弟弟在家,你妹妹去同學家玩了。”趙女士指著沙發隨口介紹了一句,“我去廚房看看,馬上吃飯了。你先跟你弟弟聊聊。他快高考了,數學不行,你是A大的學生,正好可以教教他。”

說著就先走開了。

躺在沙發上的男青年擡起眼皮掃了她一眼,撇嘴道:“你就是我媽說的那個誰啊。”

看起來已經將近成年了,穿著一條白色的大短褲,留著明顯不符合高中生男性標準的劉海。看頭發顏色,也被染過。

章誦從茶幾上抽了張紙,擦額頭的汗漬。

“嘖。”青年咋舌道,“怎麽那麽土?”

章誦沒理他。徑自坐到旁邊的沙發上。

青年把電視又開得響了一點,一角踢向放在旁邊的矮凳。

“餵!”

章誦看著前面的電視。

應該是65英寸,OLED。她現在用的電腦手機,可能所有的裝備加起來,都不及這臺電視的零頭。

青年說:“你沒發現我家的人都很嫌棄你嗎?我媽也煩死你了。你來幹嘛啊?討錢嗎?”

章誦側過臉,淡淡瞥向他。

青年比著小指頭,說:“我爸媽的財產呢,那都是我跟我妹的。你這種不知道哪個山頭出來的野丫頭,我爸根本不會讓你進公司。你要是伺候好我了呢,也許我能從指甲縫裏剩一點給你。但你要是惹我生氣呢,我碾死你這種小人物跟碾死螞蟻醫院。”

章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:“你腦殘電視劇看多了吧?”

青年把架著的腿收了回來,笑道:“你們覺得是腦殘電視劇,現實裏其實真實著呢。土鱉沒長過見識,我原諒你。”

章誦:“那我還真想長長見識。”

趙女士過來喊人道:“小誦,來吃飯吧。寶寶,快點過來吃飯。今天有你喜歡的紅燒排骨。電視開這麽響幹什麽?都聽不見媽媽說話了。去叫你爸爸吃飯。”

青年覺得沒意思,起身過去喊人。

五分鐘後,四個人坐上飯桌。保姆做完飯,跟幾位打了個招呼,先離開了。

趙女士至始至終,都沒問一句她是來做什麽的。

滿滿擺了一桌菜,章誦坐在右邊下側,拿著個跟他們不一樣的碗。

電視的聲音依舊吵鬧。章誦跟他們之間隔著未知的屏障。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。

章誦很納悶。

為什麽自己平時可以輕松處理好各種虛偽的人際關系,面對這種家庭游戲,卻覺得如此無聊呢?

章誦問:“您沒有任何……”

“什麽?”趙女士拿起公筷,給兒子碗裏夾了一塊牛肉。做完之後想把筷子放下。才想起章誦,也夾了一塊到她碗裏。

章誦:“想知道的事情嗎?”

旁邊的中年男子威嚴開口說:“吃飯的時候,不要說那麽多不高興的事情。”

青年喊道:“媽,今天這牛肉怎麽有點酸啊?”

趙女士說:“是酒倒多了吧。也不是很酸,牛肉燉得火候挺好的。吃吧。”

章誦覺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,但她現在很不爽。從踏入這棟房子開始,一直試圖壓抑的負面情緒就湧了上來。

這個地方讓她覺得沈悶,像陰雨前的空氣。

這個環境讓她明白,她在這地方是一個不被重視的底層。而讓自己忽略那種天然的鄙視,逃離底層的地位,就是要讓自己表現得灑脫。

她灑脫嗎?

她其實還是……有那麽一點不甘心。

不,不是一點。

她的包袱可有八百斤重。

她忽然改變主意了。尊嚴跟錢比起來,錢未必久那麽值得。

章誦放下筷子,站起來說:“我先回學校了。”

在座幾人都擡起頭看她。

趙女士問了句:“你這就吃飽了?”

旁邊的中年男人用力把筷子拍下,惱怒地哼了一聲。

弟弟看熱鬧似地得意輕笑。

章誦過去拿起沙發上的包。回到門口將鞋子穿好。

趙女士站起來,過來送她,

打開大門,外面是洶湧的熱氣。

趙女士還沒客套,章誦忽然道:“作為女性,您長得非常漂亮。但是作為母親,我覺得您很糟糕。”

趙女士怔怔看著她。

章誦對著她兒子豎起中指:“因為你放養長大的兒子,還不錯。親生沒有撫養過的女兒,也還不錯。但是親生又親自帶大的兒子,就是個垃圾。”

青年後知後覺地罵道:“我艹你大爺!”

“砰”

大門直接在幾人面前摔上。

·

章誦感覺有點失望。她跟兼職,或許還是要密不可分。曾經距離飛黃騰達那麽近,原來全是假象。

坑爹。

下車之後有點累,背著包坐在校門口的石階上休息。

於息爭一次路過,沒有停下。

很快又第二次路過,在她身邊稍作停留。

“你在這裏幹什麽?悲春傷秋?”於息爭問,“你不熱嗎?”

章誦眺望遠方,看著掛在遠處樹上的紅色橫幅:“你說血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?”

於息爭“呵呵”一聲:“再見。”

章誦搖頭說:“我很遺憾。”

於息爭扭頭離開。

沒過一分鐘,於息爭又走了回來。站在章誦的背後,用陽傘為她擋了一部分陽光,然後蹲下身道:“章誦,你真讓我感到意外。這裏面有什麽值得你失態的?”

章誦沒有回答。

她心疼自己的貧窮。

於息爭擡起手腕,將銀色的表盤展示到她面前:“給你一分鐘。為不值得的人,多餘一分鐘都是浪費時間。你應該用來賺錢。60,59,58……”

他認真地數完了五十九個數,最後在“2”後面卡住了。

秒針跳過了一分界限,又多跑了半圈。

於息爭說:“你要誰幫你數,最後那一個‘1’?”

章誦伸手抓住他的手,湊到眼前。

於息爭忽然害怕,用力抽回手:“別咬別咬!”

章誦:“呸!”

於息爭把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,一臉嫌棄。片刻後還是正色道:“章誦,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再這樣互相傷害,持續內耗。”

章誦點頭:“我也覺得。”

於息爭:“馬上就要開學了。等老劉那邊查完事情,不知道要猴年馬月。我想你大學的履歷裏,不想加上一個極品家人的標簽。”

章誦:“彼此彼此。”

於息爭舒了口氣:“我要清凈就可以了。”

章誦:“那我要錢。”

於息爭想了想,振奮說:“那我也要。”

章誦:“我還要道歉。”

於息爭沈吟:“如果有,那我也要。”

章誦懷疑地看著他。

你丫什麽不要?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還有想看的單元嗎?沒有的話我要準備新文了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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